李青石
岑參(約715——770)是盛唐時期成就卓越的邊塞詩人。我們中國的文學史家對他早期兩次出塞戍邊生活及出塞時期大量的邊塞詩的創(chuàng)作有著充分的認識和研究,而對他后期滯留梁州(今陜西漢中市)、任職蜀中的生活與創(chuàng)作則研究得不夠。岑參于唐代宗永泰元年(公元765年)被任命為嘉州刺史,十一月離京赴任,這一年十二月初到達梁州,大歷元年(766年)夏四月離開梁州奔蜀中赴任。他在梁州滯留近半年。中年時期兩度出塞的岑參,曾“往來鞍馬烽塵間十余載,極征行離別之情,城障寨堡,無不經行”。見慣了大漠孤煙、走遍了戈壁瀚海、領略了塞外雄奇的詩人,用他如椽的巨筆為我們描繪了西北邊陲雄闊壯麗、奇異多姿的自然風光。在滯留梁州的短暫歲月中,他留下了二十余首詩,占他全部四百多首詩的二十分之一。在這些詩中,詩人用他的生花妙筆包含深情地贊美了梁州的自然形勝、山川美景、風土人物。
一、岑參出任嘉州刺史的緣由
天寶十四載(公元755年)冬,安史之亂暴發(fā)時,岑參正在安西北庭節(jié)度使封常清的幕府中擔任節(jié)度判官。封常清于這一年入朝述職,恰好遇到安史之亂。唐玄宗向封常清詢問退敵之策,封常清自薦奔赴前線,前往東京洛陽招兵買馬抵御安史叛軍?!顿Y治通鑒》卷217是這樣描寫封常清向唐玄宗請纓的:“走馬詣東京,開府庫,募驍勇,挑馬棰渡河,計日取逆胡之首獻闕下!”唐玄宗批準了封常清的計劃,留封常清在中原抗擊安史叛軍。其后,遠在西北邊疆的岑參也由節(jié)度判官擢升為掌軍中錢、糧、財物的北庭支度副使,這個職務大約相當于今天的軍區(qū)后勤部副部長。在西北邊陲的日子里,詩人已得到安史之亂的消息,他始終心為朝庭所憂,思為朝廷所慮。但詩人又遺憾自己像天山上的優(yōu)缽羅花(雪蓮花)一樣“何不生彼中國兮生西方?”在國家有難之際,詩人悲嘆道:“吾竊悲陽關道路長,曾不得獻于君王!”詩人渴望能早日回到中原參加平定安史之亂的戰(zhàn)爭,為國效力。
唐肅宗至德元年(公元556年)年末,岑參奉詔返朝。詩人從北庭都護府所在地輪臺出發(fā),途經陽關、玉門關、酒泉奔向內地。這年年底,岑參走到玉門關,看來至德二年的春節(jié)詩人是在玉門關過的。他在除夕前的一天寫了一首題為《玉關寄長安李主簿》的詩,詩中寫道:“玉關西望堪腸斷,況復明朝是歲除。”
至德二年二月,唐肅宗駐蹕鳳翔,不久岑參也從西域歸來投奔天子行在。在杜甫等人的舉薦下?lián)瘟诵⌒〉闹G官右補闕。岑參在天子身邊并不能發(fā)揮多少作用,他認為自己當諫官是個錯誤,他在《行軍二首》其二中說:“偶從諫官列,謬向丹墀趨。未能匡吾君,虛作一丈夫。”由于岑參生性耿介,不平則鳴,他在右補闕任上是盡職盡責的。杜確的《岑嘉州集序》說他:“頻上封章,指述權佞”,因此他也得罪了朝中權臣。身陷官場惡斗的岑參,心中充滿了惆悵和郁悶,他渴望能親上沙場拼搏,在軍中建功立業(yè)、為國效力。他在《行軍二首》其二中感慨道:“早知逢世亂,少小謾讀書。悔不學彎弓,向東射狂胡。”在充滿權爾虞我詐、權力之爭的朝廷,岑參根本無法施展自己抱負與才華。乾元二年(759年)岑參改任起居舍人,這是個工作在皇帝身邊的職務,官不大卻身居要害。但不知他又得罪了誰,不滿一月,便被貶出朝,擔任虢州長史。其后又改任太子中允、虞部、庫部郎中等朝中閑職,在無聊中打發(fā)光陰,蹉跎歲月。
唐代宗永泰元年(公元765年)岑參被任命為嘉州刺史。嘉州即今四川樂山市,當時屬邊遠小州,是下等州。據(jù)《舊唐書·職官志一》記載:下州刺史為正四品下。太子中允為正五品上。唐高祖武德年間頒布的《武德令》規(guī)定:尚書左右諸司郎中、吏部郎中正四品上,諸司郎中正五品上。貞觀二年,并改為從五品上也。唐朝官吏向來重內官而輕外任,《唐會要》卷68《刺史上》說:“京職之不稱者,乃左為外任;大邑之負累者,乃降為小邑;近官之不能者,乃遷為遠官。”岑參由正五品上階的太子中允被貶為從五品上階的郎中,又外任正四品下階的下州刺史,表面上升職,實質是遭貶謫。對此岑參非常無奈,只能在詩中發(fā)發(fā)牢騷。他在《尋楊七郎中宅即事》一詩中報怨朝庭對他的不公待遇,“無端來出守,不是厭為郎。”他認為自己被貶為外守是受到“無端”的打擊。但是具體是誰打擊、迫害了岑參,史料并無明確的記載。看來出京任嘉州刺史是詩人極不情愿的。在唐王朝中央任職的岑參仕途并不順遂,他曾在《客舍悲秋,有懷兩省舊游,呈幕中諸公》一詩中感慨道:“三度為郎便白頭,一從出守五經秋。莫言圣主長不用,其那蒼生應未休。人間歲月如流水,客舍秋風今又起。不知心事向誰論,江上蟬鳴空滿耳。”接到中央的任命,岑參只得無可奈何地離開京師赴蜀中上任。
二、岑參赴梁州的時間與路線
唐代宗永泰元年寒冬十一月,岑參離京赴任。與岑參同行的還有一位成少尹,岑參在《酬成少尹駱谷行見呈》、《漢川山行,呈成少尹》兩首詩中都說到了這位成少尹。據(jù)獨孤及的《送成都成少尹赴蜀序》一文記載,這位成少尹姓成、名可,前往蜀中出任成都少尹。這位成少尹與岑參同朝為臣,十分熟悉,岑參在《漢川山行,呈成少尹》一詩中說:“西蜀方攜手,南宮憶比肩。”詩中所說的“南宮”是古代尚書省的代名詞。據(jù)《舊唐書·職官志二》載:“尚書省領二十四司。六尚書,各分領四司。”凡屬六部的官員都屬尚書省管理。詩中說兩人曾一起在尚書省為官,又同時被貶出京,又同往蜀中任職,因此結伴攜手而行。從岑參的詩中我們可以看到岑參是從駱谷道穿越秦嶺由長安趕往蜀中的。駱谷道,又稱儻駱道,是古代關中與漢中交通要道之一,唐代有許多重要的人物在這條古道上留下了他們的足跡。北口駱谷在今陜西周至縣西南,南口儻谷在今洋縣北。中間通過駱谷水、儻水河谷道,長四百余里。
詩人在《酬成少尹駱谷行見呈》一詩中描述了儻駱道的艱難與險惡,全詩如下:
聞君行路難,惆悵臨長衢。豈不憚險艱,王程剩相拘。憶昨蓬萊宮,新授刺史符。明主仍賜衣,價直千萬馀。何幸承命日,得與夫子俱。攜手出華省,連鑣赴長途。五馬當路嘶,按節(jié)投蜀都。千崖信縈折,一徑何盤紆。層冰滑征輪,密竹礙隼旟。深林迷昏旦,棧道凌空虛。飛雪縮馬毛,烈風擘我膚。峰攢望天小,亭午見日初。夜宿月近人,朝行云滿車。泉澆石罅坼,火入松心枯。亞尹同心者,風流賢大夫。榮祿上及親,之官隨板輿。高價振臺閣,清詞出應徐。成都春酒香,且用俸錢沽。浮名何足道,海上堪乘桴。
詩中首先敘述了詩人接受嘉州刺史任命時心中的惆悵,雖然畏懼蜀道的艱險,但朝庭限定的行期又刻不容緩,況且皇上為表示皇恩浩蕩,為外放官員賞賜價值數(shù)千上萬錢的衣物。稍稍讓詩人感到欣慰的是能與朋友攜手并轡共赴蜀中上任。
詩中還真實地描寫了駱谷道的險惡及秦嶺深處獨特的風光。駱谷道中千崖萬壑、林木蒼莽,山崖壁立千仞、道路紆回曲折,冬日的堅冰使得車輪打滑行進艱難,密集的竹林常常掛住行軍的旗幟。旟,古代的一種旗幟,上畫鳥隼,行軍時所用。茂密的樹林常常掛住行軍的旗幟。進入山林中天昏地暗分不清早晚,行走在山崖懸空的棧道上令人心驚膽顫。山中的飛雪凍得馬都縮卷了毛,凜冽的山風吹在身上如同刀割一般。仰望攢集的山峰直插云霄,直到正午時分山谷中才能見到一線陽光。為了趕路,詩人一行“夜宿月近人,朝行云滿車”,曉行晚宿、十分辛苦。山中的景色十分奇異,潺潺的泉水流入石罅之中,雷電劈打使千年古松樹心枯焦。詩人又夸贊同行的成少尹是“風流賢大夫”,希望同行到成都后沽酒共飲。
詩的最后兩句化用了孔子的故事。晚年的孔子看到天下禮壞樂崩,自己的政治主張無法實現(xiàn),感慨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歷經了人生坎坷、看慣了官場險惡的岑參也感慨道:“浮名何足道,海上堪乘桴。”這說明赴蜀中上任路上,詩人難免萌生歸隱山林之意。元代辛文房的《唐才子傳》說他“放情山水,故常懷逸念。”
十二月初,走出駱谷道的岑參一行來到了城固。城固在漢中東六十里。詩人的《赴嘉州過城固縣尋永安超禪師房》記敘了詩人在城固的行蹤。詩中寫道:
滿寺枇杷冬著花,老僧相見具袈裟。
漢王城北雪初霽,韓信臺西日欲斜。
門外不須催五馬,林中且聽演三車。
豈料巴川多勝事,為君書此報京華。
從詩的標題和內容上看,詩人到城固后首先到永安寺尋訪超禪師的舊居。從詩中描寫的情景看,三九嚴寒中的永安寺中的枇杷樹上開滿了白花,寺中老住持身著袈裟隆重地接待他這位從京城遠道而來的貴客。在城固詩人還尋訪了劉邦封漢王時留下的遺跡。詩中寫道:“漢王城北雪初霽,韓信臺西日欲斜。”詩中所說的漢王城,據(jù)明代嘉靖四十五年所修的《城固縣志》記載:“漢王城,東十里,高十丈,頂平,南北一百八十步,東西百步,南近漢江,北繞湑水,漢王駐兵于此。”公元前206年,項羽封劉邦為漢王,劉邦曾于此筑城駐軍,今于城固縣城東一公里至洋縣的公路旁仍存漢王城遺址。詩中所提到的韓信臺,有人以為是今漢中城內的拜將壇。其實不然,這應是另一處古跡。酈道元的《水經注》卷二十七說:“婿水逕樊噲臺南,臺高五六丈,上容百許人。又東南逕大城固北,城乘高勢,北臨婿水。水北有韓信臺,高十馀丈,上容百許人。”根據(jù)《水經注》的說法,此處的韓信臺應在婿水以北,與婿水之南的漢王城隔婿水相望。韓信臺是漢王劉邦拜韓信為大將后指揮操練兵馬的地方。詩人在城固看到了軍隊訓練的情形“門外不須催五馬,林中且聽演三車。”筆者猜想此時駐守城固的軍隊加緊訓練的原因可能是因為蜀中發(fā)生了崔旰的叛亂。詩人也是在城固得到這一事變的信息的。詩中所說的“巴川多勝事” 恐怕指的就是蜀中崔旰叛亂之事。
三、岑參滯留梁州的原因
岑參滯留梁州的原因是這一年蜀中發(fā)生了崔旰的叛亂。關于崔旰的叛亂起因、過程及結局,新、舊唐書的有關傳記和《資治通鑒》有比較翔實的記載。永泰元年(公元765年),劍南節(jié)度使嚴武病逝,嚴武部將西山都知兵馬使崔旰等人向朝廷請立大將王崇俊為劍南節(jié)度使,朝庭擔心蜀中諸將不聽調遣,任命郭英乂出任劍南節(jié)度使兼成都尹。郭英乂一到蜀地,立即誣殺與他爭奪節(jié)度使之位的王崇俊。郭英乂殺了王崇俊后,又召崔旰回成都。崔旰因防御吐蕃未能到成都。郭英乂就斷絕了崔旰部隊的糧餉供應,并把崔旰的家眷從漢州遷到成都,并奸污了崔旰的小妾。其后郭英乂又親率大軍并以幫助崔旰抵御吐蕃為名討伐駐守西山的崔旰所統(tǒng)帥的西山軍,挑起了這場波及蜀中的內亂。西山軍原歸劍南節(jié)度使節(jié)制,是唐王朝駐守川西防御吐蕃、羌人的精銳部隊。郭英乂進攻崔旰的西山軍時,正值滴水成冰、天寒地凍的時節(jié),西山一帶雪深數(shù)尺、人馬難行。郭英乂所部人馬凍死者數(shù)百人。加之師出無名、眾叛親離,結果反被崔旰打敗。
郭英乂是個兇暴貪婪、對部下十分苛刻的人,打了敗仗的郭英乂回到成都后,不思理政治軍,一味貪圖享受。他看到當年唐玄宗幸蜀所住的行宮竹樹茂美、風景優(yōu)雅,便命人搬走行宮中唐玄宗的金身塑像,將其占為自己的住所。這樣就給崔旰留下了口實。永泰元年閏十月,崔旰以郭英乂謀反為由,率自己的五千兵馬襲擊成都,與郭英乂所部戰(zhàn)于成都城西,郭英乂大敗,崔旰攻入成都,殺了郭英乂全家。郭英乂單人匹馬,落荒而逃,投奔簡州(今四川簡陽縣西北)。普州(今四川安岳縣)刺史韓澄殺了郭英乂,并將其首級送給崔旰。于是“邛州牙將柏茂琳、瀘州牙將楊子琳、劍州牙將李昌夔各舉兵討旰,蜀中大亂。”(見《資治通鑒》卷二百二十四)
崔旰的叛亂造成了蜀中大亂,使岑參等人無法前往嘉州赴任。岑參到城固得知蜀中大亂后的行程如何,有不同的說法。聞一多先生在《岑嘉州系年考證》中說:岑參“永泰元年(765年)十一月出為嘉州剌史,因蜀中亂,行至梁州而還。大歷元年(766年)二月,杜鴻漸入蜀平亂,表公職方郎中,兼殿中侍御史,列為幕府,同入蜀。”陳鐵民、侯忠義先生在《岑參集校注》的附錄《岑參年譜》中說:“(永泰元年)十一月,(岑參)出為嘉州刺史。因蜀亂,行至梁州而還。”“(大歷元年)二月,詔相國杜鴻漸為山南西道﹑劍南東西川副元帥﹑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以平蜀亂。杜表參為職方郎中,兼侍御史,列于幕府,遂同入蜀。二月至四月,留滯梁州。四月,南行入蜀。六月,過劍門。七月。抵成都。”聞一多先生和陳鐵民、侯忠義認為,岑參得知蜀中之亂自己無法上任后從城固返回了長安,第二年二月與入蜀平亂的杜鴻漸一道再次經梁州入蜀。不同的是聞一多先生未提及岑參是否在梁州停留;而陳鐵民、侯忠義認為岑參于大歷元年二月至四月間陪杜鴻漸滯留梁州。對此,有的學者有不同的看法。四川內江師范學院的李厚瓊先生在《岑參入蜀未與杜鴻漸同行》一文中指出:“永泰元年冬至梁州后,岑參滯留此地至大歷元年初夏,其間未因蜀亂返京。”(見《內江師范學院學報》2005年第3期)李厚瓊先生的文章論據(jù)非常充分,觀點非常有說服力。
筆者以為岑參到城固后并沒有因為蜀亂而返京,而是繼續(xù)西行到了山南西道觀察使駐地梁州(今陜西省漢中市)。岑參用詩歌記錄了自己的行程。他在《尚書念舊垂賜袍衣率題絕句獻上以申感謝》一詩中寫道:“富貴情還在,相逢豈間然?綈袍更有贈,猶荷故人憐。”詩的標題中所提到的“尚書”是指當時梁州的最高軍政長官張獻誠。根據(jù)《舊唐書》本傳的記載我們知道,張獻誠是安史之亂暴發(fā)之前的開元年間幽州節(jié)度使、幽州大都督府長史張守珪之子,曾于安史之亂暴發(fā)之后投靠安史叛軍,接受偽職,統(tǒng)率數(shù)萬叛軍為史思明守汴州。后率兵反正投誠唐王朝中央,曾擔任唐王朝的汴州刺史、汴州節(jié)度使等職。岑參到梁州時,張獻誠以檢校工部尚書之銜兼梁州刺史及山南西道觀察使。從詩中我們了解到,岑參與張獻誠是交故舊友。這位梁州的最高官員對岑參這位老朋友是十分熱情的。岑參原以為蜀地并不寒冷,嚴冬時就能到溫暖的嘉州任所,未料到會滯留梁州,可能并沒帶太多過冬棉衣。永泰元年有閏月,岑參到梁州的十二月初應是這一年中最寒冷的三九嚴寒時節(jié),所以張獻誠贈綈袍給岑參御寒。岑參的這首詩真誠地表達了對張獻誠贈袍的衷心感謝。詩人在《過梁州奉贈張尚書大夫公》一詩中還夸贊了這位老朋友的文治武功,把他與漢三杰之一的韓信相提并論,認為他是拯時濟危的大英雄,把梁州這塊飽受羌虜襲擾“人煙絕墟落,鬼火依城池”的地方治理成一塊“芃芃麥苗長,藹藹桑葉肥。浮客相與來,群盜不敢窺”富饒、和平的樂土。因為張獻誠是詩人的故交老友,加之他對自己殷勤周到的接待,岑參的詩中難免對張獻誠有溢美之辭。
四、岑參在梁州的交游
岑參在梁州的日子過得十分自在、瀟灑。唐代的地方官員接待客人的方式與今天的迎來送往極為相似,無非是宴飲、游樂、歌舞、垂釣。岑參滯留梁州期間很多時間都泡在這熱情的歌舞宴飲的接待應酬之中。他在梁州期間的所作的許多詩中都描寫了游樂、飲宴、歌舞的場面。張獻誠和他的下屬常常陪岑參游覽梁州各處名勝風景,品嘗梁州的美味嘉肴。他在《過梁州奉贈張尚書大夫公》一詩中寫道:“置酒宴高館,嬌歌雜青絲。錦席繡拂廬,玉盤金屈卮。春景透高戟,江云篲長麾。櫪馬嘶柳陰,美人映花枝。”從詩中我們可以看到張獻誠對岑參的接待規(guī)格是極高的,高館、錦席、玉盤、金卮,還有絲竹音樂、美人歌舞。
由于岑參與張獻誠的特殊關系,梁州的其他官員對岑參的態(tài)度也十分熱情,他們竭盡全力巴結、討好這位京中來的上司的好友。詩人在《梁州陪趙行軍龍岡寺北庭泛舟宴王侍御》一詩中寫道:
誰宴霜臺使,行軍粉署郎。唱歌江鳥沒,吹笛岸花香。酒影搖新月,灘聲聒夕陽。江鐘聞已暮,歸棹綠川長。
詩中點明了請客的主人是趙行軍,接待的對象是“霜臺使”和“粉署郎”。霜臺使代指詩題中所說的王得長御史。⑴粉署郎是指詩人自己。⑵詩人出任嘉州刺史前曾任尚書省所轄的虞部、庫部郎中。趙行軍對詩人和王御史的接待也是頗費心思的,他把酒宴安排在龍崗寺下的漢江中的一條畫船上。龍崗寺位于今陜西省漢中市南鄭縣梁山鎮(zhèn)境內的龍崗山上,其山綿延數(shù)十里,盤旋如龍,與漢中隔江相望,山上有一南朝梁朝天監(jiān)年間修建的古剎,故名“龍崗寺”。漢水與褒水在此相匯后折向東流向寬闊的川道地區(qū)。這里山色蔥郁、水面寬闊,唐代就是人們參禪拜佛、踏青游覽的好去處。主人與客人們在畫舫中飲酒猜令、絲竹歌舞,一直到暮色蒼茫、新月初升。
岑參是一位擅長描寫自然風光的詩人,他一生足跡遍及大河上下,長城內外、西域邊陲、秦巴山水。每到一處,詩人都會用他如椽的詩筆記錄下當?shù)氐纳剿麆?。他在《陪群公龍岡寺泛舟》一詩中描寫了龍崗寺一帶的旖旎風光,道:“漢水天一色,寺樓波底看。鐘鳴長空夕,月出孤舟寒。”澄澈浩淼的漢水一望無涯與藍天相接,龍崗寺的樓閣倒映水中印在水底的沙石上。夜晚寺中的鐘聲在長空中回蕩,一彎新月映照下江面上孤獨的游船中顯出一些寒意。當年龍崗寺下美麗多姿、環(huán)境優(yōu)雅、水面浩瀚的漢水已無處尋覓。詩中又寫道:“映酒見山火,隔簾聞夜灘。紫鱗掣芳餌,紅燭然金盤。良友興正愜,勝游情未闌。此中堪倒載,須盡主人歡。”游覽之余,主人烹魚煮酒,燃燭夜宴,直到盡興。
詩人在《與鮮于庶子泛漢江》一詩中寫道:“急管更須吹,杯行莫遣遲。酒光紅琥珀,江色碧琉璃。日影浮歸棹,蘆花罥釣絲。山公醉不醉,問取葛強知。”詩題中所說的鮮于庶子即鮮于晉,字叔明,永泰二年(即大歷元年),由太子左庶子被任命為邛州刺史兼御史中丞、邛南八州都防御觀察等職,其官階與岑參相當。他也由長安奔邛州赴任,因蜀中之亂滯留梁州。詩人與鮮于晉一同泛舟碧如琉璃的漢水之中,伴著美妙的絲竹聲,暢飲著紅琥珀色的美酒。音樂、美酒之后,主人們又請尊貴的客人垂釣蘆花岸,直至夕陽西下才搖櫓歸去。
岑參在梁州期間雖然每日都過著觥酬交錯、歌舞宴飲的美好日子,但他內心卻充滿了苦惱和郁悶。詩人在《梁州陪趙行軍龍岡寺北庭泛舟宴王侍御》一詩中訴說了產生苦惱和郁悶的原因:“云雨連三峽,風塵接百蠻。到來能幾日,不覺鬢毛斑。”詩人原本想在有生之年在嘉州任上成就一番事業(yè),但蜀中的動亂使他行程蹉跎,滯留梁州,時日不多詩人便頭生華發(fā)。在《與鮮于庶子泛漢江》一詩的最后兩句“山公醉不醉,問取葛強知”用了晉代山簡與葛強的典故。山簡是魏晉時期的名士山濤之子,西晉永嘉三年出任征南將軍駐鎮(zhèn)襄陽。當時四方寇起、天下動蕩、朝政腐敗、人人自危。山簡自感自己無力扭轉朝庭頹勢,只得借酒消愁,每日四處交游宴飲、酩酊而歸。他的愛將并州人葛強是位武功高強的武士,常常伴隨在他左右。每次酒后他都喜歡策馬狂奔,并舉鞭問葛強:我的馬術比你這擅長騎馬的并州人如何?⑶詩人用這一典故為的是以山簡自比,抒發(fā)自己滯留梁州無所事事、壯志難酬的憂愁與苦悶。
在梁州期間岑參還拜訪了當?shù)氐囊恍┥鐣?、士紳氏族,并與他們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誼。他在《漢上題韋氏莊》一詩中就敘述了詩人拜訪一位頗有隱士之風的韋先生的情形。我們知道韋姓當時是長安大姓,但這位居住漢水邊的韋先生的具體事跡今已不可考。詩中所說的這位韋先生居住的環(huán)境非常幽雅、靜謐,“結茅聞楚客,卜筑漢江邊。”他的日子過得也十分悠閑、愜意,“日落數(shù)歸鳥,夜深聞扣舷。”他家的周圍的風光也頗具特色,“水痕侵岸柳,山翠借廚煙。”這位韋先生的生活來源是靠簡單的農耕、養(yǎng)蠶的收入,“調笑提筐婦,春來蠶幾眠。”從詩中的描述中我們可以看到這位韋先生是個清心寡欲、性格恬淡、隨遇而安的人。詩人對韋先生簡單、樸素的生存狀態(tài)是非常羨慕的。見慣了疆場金戈鐵馬廝殺、厭惡了官場爾虞我詐惡斗的詩人,面對著與世無爭的韋先生,面對漢江岸邊桃源般寧靜的韋氏莊園,詩人難免會產生歸隱之意。
岑參的《梁州對雨懷麹二秀才,便呈麹大判官時疾贈余新詩》一詩則敘述了詩人與梁州名士麹氏二兄弟交往與友誼,贊揚了麹氏兄弟的才學與人品。詩的前八句:“江上云氣黑,垾山昨夜雷。水惡平明飛,雨從嶓冢來。 濛濛隨風過,蕭颯鳴庭槐。隔簾濕衣巾,當暑涼幽齋。”寫了詩人拜訪氏兄弟時的季節(jié)與天氣。詩中提到的垾山在漢中以南今南鄭縣境內,今稱漢山;嶓冢是漢中西邊寧強縣境內的嶓冢山,是漢水的發(fā)源地。昨夜?jié)h山上隆隆的雷聲震撼著漢中城,夏日的暴雨使?jié)h江水陡漲。清晨起來依然黑云沉沉,從西邊嶓冢山方向飄來的黑云壓在漢中城頭上。濛濛的大雨隨風而至,颯颯的大風吹得庭院中的槐樹嘩嘩作響。隔著窗簾的大雨居然能將人身上的衣巾打濕,雖是暑天屋內卻充滿了涼意。從詩中對雷聲、暴雨、狂風的描寫我們可以看出這是對漢中夏季氣候的生動描寫,說明這一年夏初岑參人仍在漢中。
詩中接下來的六句:“麹生住相近,言語阻且乖。臥疾不見人,午時門始開。 終日看本草,藥苗滿前階。”敘述了詩人拜訪麹氏兄弟的過程及麹氏兄弟的近況。詩人的住所離麴家很近,詩人也多次希望能拜訪麴氏兄弟,或許因傳話的人將話傳錯,也許詩人與麴家曾有點誤會,幾次與麹家約會未果。其原因是兄弟臥病在床,直到午后麴家才開門迎客。因久病在家,麴氏兄弟常讀的是本草之類的醫(yī)藥書籍,庭院中種滿了各類草藥。
詩的最后六句:“兄弟早有名,甲科皆秀才。 二人事慈母,不弱古老萊。昨嘆攜手遲,未盡平生懷。”寫了麴氏兄弟的才學與人品。麴氏兄弟能同在科考中金榜高中,可見其才學非凡。他們早已是名揚海內的名士。詩人又說麴氏兄弟是極其孝順之人,對自己的母親的孝順超過古代的老萊子。老萊子,傳說是春秋時期楚國著名的大孝子,有人認為老萊子就是老子李耳。我國民間流傳的《二十四孝圖》中第一幅“老萊娛親圖”講的就是老萊子的故事。七十歲的老萊子為消除年邁雙親的孤寂,穿戴孩童的彩衣花帽,手里擺弄著小撥浪鼓,手舞足蹈地在父母面前嬉笑玩耍,裝出孩童天真無邪的活潑樣子以討父母的歡心。詩人大有與才學淵博、品德高尚麴氏兄弟相見恨晚的感覺。
五、岑參離開梁州赴嘉州任的時間及路線
綜合新舊唐書和《資治通鑒》等書的記載,永泰二年(公元766年)二月,朝廷任命黃門侍郎平章事杜鴻漸兼成都尹、山南西道劍南東川西川邛南等道副元帥、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前往蜀中平亂。杜鴻漸上表舉薦滯留在漢中的岑參為職方郎中兼殿中侍御史,列為幕府人員一同入蜀。杜確的《岑嘉州集序》和岑參在漢中作了《奉和杜相公初發(fā)京城作》一詩都記敘了此事。但實際上岑參并沒有與杜鴻漸的行營一起行動。杜鴻漸到梁州后先派張獻誠率梁州軍入川平亂。張獻誠的身份應該是前部先鋒。張獻誠與崔旰幾次交手屢戰(zhàn)屢敗,這一年三月癸未日,張獻誠與崔旰大戰(zhàn)于梓州(治所在今四川三臺縣),崔旰率領的驍勇善的戰(zhàn)西山軍一舉全殲張獻誠的梁州軍。大敗的張獻誠十分狼狽,《資治通鑒》說他“僅以身免,旌節(jié)皆為旰所奪”。
張獻誠戰(zhàn)敗后,杜鴻漸率軍進駐益昌(今四川廣元)。膽小怯懦的杜鴻漸也懼怕驕悍的崔旰西山軍,不敢與崔旰正面交鋒,派人與崔旰談判準備招安崔旰軍。此時的崔旰也知道自己實力有限,不愿與大唐王朝徹底鬧翻,借坡下驢,也派出使者與杜鴻漸媾和。崔旰的使者言辭十分謙卑,并給杜鴻漸等人送上大量的金銀蜀錦。膽怯而又貪財?shù)亩砒櫇u答應了崔旰的求和,率部和平進入成都。到成都的杜鴻漸天天與屬下判官杜亞、楊炎及其他將吏整日置酒高會、宴飲游樂,川中軍政諸事全部交給崔旰辦理,并上表舉薦崔旰?!杜f唐書·杜鴻漸傳》說他:“既至成都,懼旰雄武,不復問罪,乃以劍南節(jié)制表讓于旰。”在杜鴻漸的大力舉薦下,唐王朝中央任命崔旰為成都尹,兼西山防御使、西川節(jié)度行軍司馬,皇上又賜名崔旰曰崔寧。大歷二年(公元767年),杜鴻漸調回中央任職,唐王朝正式任命擔任崔寧西川節(jié)度使之要職。
許多學者認為岑參是與杜鴻漸一道離開梁州入川平亂的,筆者以為杜鴻漸到益昌時岑參仍在漢中。岑參的《入劍門作,寄杜、楊二郎中,時二公并為杜元帥判官》一詩的標題中所提到的杜、楊二人是曾任吏部郎中的杜亞和曾任兵部郎中的楊炎。杜、楊二人與作者都曾任尚書省郎中,在京城就有交往。此時這二人正在杜鴻漸幕府擔任協(xié)助節(jié)度使處理軍務的判官。詩中說:“二友華省郎,俱為幕中客。”一個 “寄”字說明岑參當時并沒有與二人在一起。而杜、楊二人是杜鴻漸幕府中參贊軍務的判官,應該隨時隨扈在大帥杜鴻漸身邊?!杜f唐書·崔寧傳》說:“鴻漸貪其利,遂至成都,日與判官杜亞、楊炎將吏等高會縱觀。”這也說明杜、楊二人一直在陪在杜鴻漸身邊,而此時岑參并沒有在杜鴻漸幕府中。有學者根據(jù)詩人的《奉和杜相公初發(fā)京城作》、《奉和杜相公發(fā)益昌》兩首詩證明岑參是與杜鴻漸一道入川的,這個根據(jù)是不足為信的。我們知道古人的和詩不一定是現(xiàn)場作的,更多的時候是后來得到朋友的作品所和。
關于岑參離開漢中的時間,詩人在自己的詩中也有比較明確的記載。從岑參的《早上五盤嶺》一詩我們可以知道岑參是這一年初夏離開梁州前往益昌與杜鴻漸會合的。詩題中所說的五盤嶺又名七盤嶺, 因嶺上有石磴七盤而上得名,嶺上有七盤關,在今四川廣元市與陜西寧強縣交界處,是由陜入蜀的咽喉要道。岑參在這首詩的開頭寫道:“平旦驅駟馬,曠然出五盤。江回兩崖斗,日隱群峰攢。”清晨詩人策馬走出五盤嶺后,進入狹窄的山谷地帶。這里兩岸山崖刀削斧劈、聳入云天,水流曲折迂回、咆哮奔騰,群峰集攢遮天蔽日。應該說這幾句詩描寫的是今天川陜公路上廣元明月峽一帶的旖旎風光。詩中也透露出了詩人入川的路線。
接下來的四句詩寫道:“蒼翠煙景曙,森沉云樹寒。松疏露孤驛,花密藏回灘。”詩中寫出了路途中美麗奇異的自然風光。這里山高林密、云霧繚繞,初夏時還頗有些涼意。走過一片稀疏的松林看到一所驛站,嘉陵江灘上長滿了茂密的各色花草。詩中所寫景色淡雅清麗。詩中也透露出了詩人對平叛的信心及即將到達目的地的喜悅。
詩的最后四句:“棧道溪雨滑,畬田原草干,此行為知已,不覺蜀道難。”點明了詩人離開梁州的具體時間。從梁州到益昌要經過漢江河谷、金牛道、五盤嶺、明月峽等地,這一帶山勢險峻、道路艱難,常有棧道溝通,雨后的棧道比較濕滑難走。畬田是古代陜南、川北一帶山民們原始的耕作方式,即刀耕火種焚燒草木種田的方式。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筆者在陜西寧強插隊時,這里還保持著燒荒種田的耕作方式。初夏四月,農民們放火燒掉田里的雜草準備放水插稻秧,這就是畬田。劉禹錫的《竹枝詞》一詩中所寫的:“銀釧金釵來負水,長刀短笠去燒畬”就是中種生產方式的形象描述。詩人覺得此行能為知己之友杜鴻漸做些事,因此也就不覺得蜀道的艱難了。
岑參的《利州道中作》創(chuàng)作時間稍后于《早上五盤嶺》。這首詩作于詩人由利州(四川廣元)繼續(xù)向西蜀進發(fā)途中。這首詩還有個標題是《與鮮于庶子自梓州成都少尹自褒城同行至利州道中作》。從這個標題中我們知道從梁州與詩人同行入川的還有邛州刺史兼御史中丞、邛南八州都防御觀察鮮于晉、成都少尹成可。
詩的開頭四句寫道:“剖竹向西蜀,岷峨眇天涯。空深北闕戀,豈憚南路賒。”從川北的利州到川南的嘉州路途還十分遙遠,有上千里路。李白《蜀道難》詩中就有:“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的詩句。我們一般常用披荊斬棘形容道路的艱難崎嶇,而詩人這里用“剖竹”來形容蜀道的難行。我們可以想見崎嶇蜿蜒的蜀道中布滿了各種竹叢,每走一步都得剖竹開路,行進十分艱難。詩人又想到自己的目的地嘉州還在遙遠的岷山支脈峨眉山下。遙望北方長安的宮闕,詩人的畏懼蜀道艱難之心理也隨之消逝。
緊接著的四句詩“前日登七盤,曠然見三巴。漢水出嶓冢,梁山控褒斜。”寫了詩人回顧前日登上七盤嶺時所見到的景象。登上高高的七盤嶺,詩人的眼界豁然開朗,向南眺望莽莽蒼蒼的的巴蜀大地盡收眼底;回首北顧清澈的漢水從源頭嶓冢山潺潺流下,巍峨的梁山控制著褒斜棧道要沖。
接下來詩人又形象地描述了這條道路的環(huán)境險惡、坎坷難行:“棧道籠迅湍,行人貫層崖。巖傾劣通馬,石窄難容車。深林怯魑魅,洞穴防龍蛇。”峭壁上的棧道架設在湍急的水流之上,行人魚貫穿行在層層懸崖之中。有些地方松軟的巖石經不起馬踏,棧道狹窄之處容不下一輛車。密密層層的山林中傳來山魈令人恐怖的怪叫,山間幽暗的洞穴中常常有巨蟒毒蛇出沒。
詩中的“水種新插秧,山田正燒畬。夜猿嘯山雨,曙鳥鳴江花。過午方始飯,經時旋及瓜”六句,描寫了川陜邊地區(qū)的自然風光和風俗民情。與《早上五盤嶺》一詩中“畬田原草干”一句所寫的那樣,這個季節(jié)正是秦巴山區(qū)農民們忙著燒畬插秧的時節(jié),農民們正忙著砍荒燒畬、引水插秧。這也是岑參于夏初離開梁州的又一佐證。夜間的一場新雨使山中的猿猴都為之歡呼,清晨鳥兒追逐著江花歌唱。忙于趕路和路邊農戶太少,詩人一行過了午后才吃上飯。
詩的最后四句“數(shù)公各游宦,千里皆辭家。言笑忘羈旅,還如在京華”抒寫了詩人及朋友行進在蜀道上的感受。為了仕途功名,詩人和朋友們不辭辛勞地奔波在千里之外的蜀道上。也許前方傳來了蜀中之亂已平的消息。從現(xiàn)存的史料看,自三月張獻誠戰(zhàn)敗之后,杜鴻漸再未與崔旰正面作戰(zhàn),雙方就開始和談。到岑參等人入蜀時,杜鴻漸已經招撫崔旰。所以詩人和朋友們心情不錯,一路上就像歡聚在京師的酒肆茶樓中談笑風生,忘記了跋涉在蜀道上的艱難困苦。
我們從岑參的詩歌的記錄中可以了解到,詩人于大歷元年夏離開梁州,翻越七盤嶺,經廣元、過劍門,六月抵達成都。岑參到成都后并沒有馬上赴嘉州上任,而是在杜鴻漸幕府工作一年左右。大歷二年杜鴻漸奉調回京,崔旰接任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岑參也于這一年七月離開成都赴嘉州任刺史,次年七月又被免職,他在嘉州任上僅一年。離任后的岑參寓居成都,原想從陸路北歸中原,但始終未能成行。大歷五年(公元770年)正月,一代偉大的詩壇圣手岑參病逝于成都的一所旅舍中,結束了他絢麗多彩的人生。
?、拧锻ǖ洹份d:“御史為風霜之任,彈劾不法,百僚震恐,官之雄峻,莫之比焉。”后來稱御史臺為霜臺。霜臺使代指詩題中所說的王得長御史。
?、啤稘h官儀》云:“省中皆胡粉涂壁,故曰粉署。”后來稱尚書省為粉署,亦稱粉省。粉署郎是指詩人自己,詩人出任嘉州刺史前曾任尚書省所轄的虞部、庫部郎中。
⑶《世說新語·任誕》:山季倫(山簡)為荊州,時出酣揚。人為之歌曰:“山公時一醉,徑造高陽池。日暮倒載歸,酩酊無所知。復能乘駿馬,倒著白接罡。舉手問葛彊,何如并州兒。”高陽池在襄陽,彊是其愛將,并州人也。